贾谊,万古惟留楚客悲

文章 2019-07-11 23:06:09 1个回答   ()人看过

《贾谊,万古惟留楚客悲》文博古通今,资料详实,夹叙夹议,如一泓清泉,典雅之致。

湖南的古代文学文化的两张名片,一是屈原,二是贾谊。战国时期楚国的三闾大夫屈原,以在流放沅湘期间创作出“楚辞”最精华部分称为名片的首位;一百年之后,步屈原的后尘,西汉初期杰出的政论家、文学家贾谊,也渡洞庭南下,成就了他的“汉赋”代表作。司马迁把他和屈原放在一起,在《史记》中写了《屈原贾生列传》,因此,湖南也被称为“屈贾之乡”。

长沙太平古街,距离湘江咫尺的太傅里,古代地名为“濯锦坊”。汉武帝时期,由皇帝敕命修缮贾谊故居,此后的两千多年里,贾谊故居历经了约64次重修。明崇祯十二年(1639)《长沙府志》长沙府图上,标志出吉王府西侧为屈贾祠,也就是说,当时已将屈原、贾谊共祭,1988年在故居遗址墙壁中发现清顺治刊刻的“屈贾双祠”碑。贾谊故居被誉为“湖湘文化源头”,是长沙作为“屈贾之乡”的标志性文化遗产,可谓中国最早的名人故居,那口年代最久且连续使用至今的古井“太傅井”,映照过西汉清绝的明月,映照过贾太傅的忧思,也映照了历代文人骚客的敬仰之情。

一、洛阳才子儒道满腹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这是北宋司马光路过十三朝千年帝都、牡丹花城洛阳故城时的感叹。我曾在四月春日,到洛阳看满城的牡丹盛装。当导游在车上提及洛阳才子贾谊时,只说是洛阳城东孟津人,可惜短命。

在品尝著名的豫菜系传统名宴洛阳水席时,我筷子夹菜的速度都比不上几十个碟碗传递和拆席的流水一般的速度,传菜员报上的菜谱还有美好的传说,前八品(冷盘)、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二十四道菜,每个菜只夹一小筷子,肚子都撑不下,每道菜都是汤汤水水的,觉得实在是奢华浪费。我突然想起洛阳人贾谊的《论积贮疏》。洛阳水席始于唐代,雍容富贵的牡丹花会也兴盛于隋唐。汉初文帝推行休养生息政策,“躬修俭节”,贾谊当然没见过这的雍容富贵的牡丹花会,也绝对没吃过这宏富讲究的水席。洛阳人早晨爱吃牛肉泡馍,我在洛阳街头小店吃特色牛肉汤时,看店门口蹲着一溜大叔埋首大汤碗里,呼哧呼哧地喝着,有的满头大汗,用洛阳话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几句,突然就觉得亲近,就像我在洛阳街头的超市里看到孟津梨、黄河鲤鱼、红艳的樱桃一样,这些寻常、家常的食物,应该有贾谊的气息,对于嫉恨“淫侈之俗”的贾谊,这些家乡的土产应该是他的最爱,甚至我想象当年,贾生也和这些洛阳大叔一样津津有味地喝过这些鲜辣的牛肉汤。

五千年历史长河,洛阳城最繁华、最辉煌的时期莫过于隋唐。我的眼睛浸染在洛阳博物馆展示的河洛文明中,穿越唐三彩的绚丽独特,摩挲北魏碑刻的凝炼遒劲沉厚苍润,惊叹东汉石辟邪的伟岸阳刚,回溯到西汉时代,我用眼睛触摸贾谊生活在故土洛阳的气息。然而,刘邦在洛阳仅设都几月,博物馆里展示的西汉藏品不多。贾谊故里在洛阳东北四十余里的孟津平乐镇新庄村,邙山高崖之巅。据悉,贾谊“早逝于大梁(今开封),其后裔将遗骸迁葬故里”,清编著的《洛阳县志》也载:“梁王太傅贾谊墓在洛阳县东北邙山上大坡口道西。”遗憾的是,已无法寻觅一点贾生的实物遗迹。

贾谊出生于汉高祖七年(前200年)。汉高祖五年(前202年),刘邦建汉,初都洛阳,后迁长安,改三川郡为河南郡,治洛阳。高祖在位七年间,为了削弱异姓王侯的势力,先后剥夺韩信、英布、彭越等大将的兵权与封号,加强了中央集权统治,同时制定一系列的“与民休息”的政治方针,巩固了自己的统治,为强大的汉朝盛世奠定基础。公元前195年,高祖薨,传位惠帝刘盈,但此时政权实际已掌握在汉高皇后吕雉的手中,吕后前后共掌权十六年,直到公元前179年文帝刘恒即位。《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贾谊在洛阳诵读儒家经典时,正是吕后掌权时。汉高后五年(前183年),贾谊才18岁,能诵《诗经》、《尚书》和撰著文章的声名传到了河南郡太守吴公耳里。吴公是秦朝的博士,曾拜师儒家思想集大成者荀子的大弟子著名法家李斯。吴郡守爱才,就将贾谊“召置门下,甚幸爱”(《汉书贾谊传》),贾谊追随吴公四年,就成了荀子的三传弟子,后来还作过《左传》的注释,对道家的学说也有研究,写过《道德论》、《道术》等论著。他又酷爱文学,尤其喜爱战国末期的伟大诗人屈原的著作。贾谊的另一位老乡原阳东南阳武人张苍,是《左氏传》的数传弟子,时任淮南丞相,于高后八年(前180)被提拔为御史大夫,21岁的贾谊又受学于张苍。张苍“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苍又善用算历”,在汉文帝四年(前176),丞相灌婴去世后,张苍位至宰相,可谓权重朝野。先后成为吴公和张苍两位大学问家的高足,这无疑是贾谊直接进入初登基的汉文帝视野的机缘。

汉高后八年(前180年),高后吕雉死,右丞相陈平、太尉周勃杀诸吕,迎立高帝刘邦庶子代王刘恒为帝。年轻的汉文帝以“仁义”著称,他继续执行高祖所“与民休息”的无为而治政治,减轻百姓赋税,使汉帝国经济得以蓬勃,百姓生活安定,国力大大增强,史家将文帝与其子景帝刘启统治的三十多年合称为“文景之治”。文帝刚继位,便广泛网络天下人才,吴公在河南郡守任“治平为天下第一”的美誉传到文帝耳里,何况吴郡守还曾向李斯学过法律,文帝便任吴公为廷尉。吴公见文帝确实求贤如渴,就毫不犹豫地进言:贾谊虽然很年轻,但是精通诸之百家之书。于是,贾谊也直接被文帝任命为博士。此时,贾谊另外一位老师张苍,已经从淮南王相升迁为朝廷御史大夫,况且他对文帝尚有拥戴之功,对于贾谊能够22岁就成为掌通古今的最年轻的博士,也是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的。一年之中,贾谊又被破格晋升为太中大夫,这比博士更为高级的议论政事的官员。22岁的贾谊就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背景之下一步登入朝堂,没经过层层锻炼、严格考核的组织程序,在恩师吴公、张苍的引荐下,直接可以面见皇帝,可以在庙堂上自由挥洒他的政论。

贾谊在朝居官只不过两年,但是书生意气,风华正茂,他频频地向文帝进谏有创见性的献策,《史记》记载:“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发之”。

年轻的贾谊,首先是写作了《过秦》,从政治哲学的高度,酣畅淋漓地直指秦王朝二世而亡的内因,主张废除某些残酷的法律。

接着,上《论定制度兴礼乐疏》,直言汉初礼义废坏的现象,建议“宜定制度,兴礼乐疏”,即“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

而《论积贮疏》,更是对汉初背本而趋末的淫侈之俗、残贼公行、大命将泛等危险趋势发出警告,主张以农为本,这个建议对文帝来说是正中下怀的,“始开籍田躬耕,以劝百姓”,亲自率领群臣劝农,田租减半。

贾谊还上疏建议“列侯就国”,遣送列侯离开京城到自己封地,这些措施被汉文帝采纳了。但实行的过程遭受阻力,很多功臣不愿离开京师。当时功劳最大、权最重的是绛侯周勃,汉文帝让周勃带个头,就免去他的丞相职务,到自己的封地去。列侯们见文帝动真格,才陆续离开京师。这个建议让贾谊又一次得罪了列侯们。

文帝对于贾谊的系列创议,只是部分地接受。《论定制度兴礼乐疏》提出的一套有利加强其统治地位的“改制度”主张,最初就没采纳实行,一是文帝自身的因素,他即位不久,根基不牢,加上本来修黄老之言,对儒家之学不大感冒,休养生息的政策也不适宜大肆革新。大朝中包括贾谊的老师张苍在内的重臣也不支持“改制度”,丞相周勃、太尉灌婴、东阳侯张相如之属,多是汉高祖旧臣,武夫出身,对这些规整的礼义自然抗拒,“善用算律历”的御史大夫张苍的一些观点与贾谊是相对立的,也不支持。直到贾谊过世几年后,他的“改制度”的主张才被文帝部分采纳。文帝即位时也与贾谊一般年纪,不过二十三岁,他很欣赏和自己一般年轻的贾生的卓尔不群的才能,想破格提拔他,“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贾谊横溢的才华胀痛了权贵的眼睛,毕露的锋芒更刺痛了他们的神经,岂能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鼓捣另一个同样年轻的皇帝,大肆改弦更张?更不能容忍一个只两年从政资历的“博士”与自己平起平坐,抢夺他们的话语权,这些大臣群起而围攻贾谊,“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重臣是贾谊无意中得罪的,因此他未能升擢为公卿。而小人更是惹不起,贾谊就惹上了文帝贴身的幸臣邓通。邓通本是一个无能的闲人,遇文帝出行,因穿着容貌恰与皇帝梦中推他上天的“黄衣郎”相似,崇信黄老之术的文帝便很高兴,立马让邓通随侍左右,陪同玩耍。后邓通更“以佞幸吮痈汁见爱,于至亲”,被封为与贾谊同列的上大夫,赏赐了丰厚的钱财。崇尚礼义的洛阳才子贾谊自然看不来吮痈舐痔、不择手段地谄媚拍马的宠臣佞悻,常常青眼相对,当朝讥讽。邓通常被才子踩了痛脚点中死穴,当然疯狂地反击,在文帝面前说尽贾谊的坏话,使得文帝逐渐疏远贾谊。在内外夹攻“群殴”的情形下,贾谊在汉室已无立足之地,被贬出京师,南下长沙国当异姓长沙王的太傅。

二、贾长沙的长沙生活

我在洛阳没能寻觅得贾谊故居遗址之类来凭吊“贾长沙”,幸好,在洞庭湖畔,在汨罗江边,我重蹈着屈原、贾谊的足迹,在屈子祠里,我读到了贾生写的千古名篇《吊屈原赋》;在长沙古城中,在一千多年间延续为闹市的古太平街里,还有一个小巧幽谧的庭院,可以寄托千百年来,历代文人骚客的敬仰之情。我也就有很多个晨昏,叩开那个西汉之门,重温那个时代的真正名士的人文生态……

洛阳孟津人贾谊,被称为“贾长沙”,首先是因为他曾迁谪长沙,为长沙王的太傅四年。其次,还是因为他所撰写的代表作《吊屈原赋》、《鵩鸟赋》等都是在湖南、在长沙完成的。

“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又以适(谪)去,意不自得”。司马迁在《史记》里揣测着贾谊离开长安到传说中偏僻潮湿的长沙小诸侯国任职的心情,像是前往一条不归路,以为自己的寿命不会长,加上是从朝中红人,发落两千里之外的异性诸侯小国当太傅,当然是很失意、郁闷的。车舟辗转,贾谊途径楚国三闾大夫放逐自沉的汨罗江畔,对于自己青年时的榜样,脚步不由自主地凝重而停驻。《吊屈原赋》在一种悲愤中喷涌而出:“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哉兮,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乔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贾谊念及自身之怀才不遇,共鸣不已:先生遭到世上不公正的待遇,乃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真是悲哀啊,逢上了这个不祥的时代!现在是鸾凤隐蔽躲藏,而怪鸟却在高空翱翔;无才无德的人靠阿谀奉承得志,尊贵显赫,而贤明的人无法立足,正直的人遭到排挤;世俗的人说伯夷贪婪,而盗跖廉洁;说莫邪剑太钝,而绣刀锋利。先生实在不得志啊,无缘无故受到这样的祸害!

无数次在太平街的石板路上游走,总想象着,在那幽深的巷子尽头,有个西汉的书生禹禹独行的背影。最早路过贾谊故居,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那时候,不时兴古街巷游,也没有什么专门的步行街、酒吧一条街,长沙城热闹的去处就那么几个。周日,我在五一广场、黄兴路、坡子街、解放路的人流里闲逛,穿街走巷。走累了,被臭豆腐的焦香诱惑到摊子面前,掏钱、大快朵颐,没走几步又被糖油粑粑的甜腻粘住了双腿。一转就转到了太平街。“太平”之原意指皇恩浩荡,天下昌盛平安。太平街的昌盛就体现在自古就是著名的商业街,低矮的民房尽是商铺,支起伸出到街心的五花八门的简陋雨阳棚,行栈、货号、店铺,挤挤挨挨地布满狭窄街巷两厢,油盐、花纱、南货、鱼虾、鞭炮等等土特产杂货,在敞开的门面里一览无余,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厨房里的气息。

太平街东边有个小巷子太傅里,在一栋与周边民房一色的青瓦平房门口,钉有一块不起眼的标牌“贾谊故居”。这贾谊,就是中学课本里《过秦论》的作者贾谊吗?这样普通的民居,就是西汉时他住过的地方?我想从周边发现一点古旧的遗存,一株古树、一截古砖墙或一尊石碑,但只有一张紧闭的大门,将两千年的主人信息,封闭得滴水不漏。

汉文帝三年(前177),贾谊外迁为长沙王吴著的太傅。贾谊辅助的吴王,是汉室唯一的外姓王。吴氏能被封为长沙王,是因为功勋卓著。汉初,高祖刘邦将一批助他得天下的有功之臣分封为诸侯王。秦的番阳令吴芮因率越人助刘邦灭秦有功,被封为长沙王。高祖五年(前202),将秦的长沙郡改为长沙国,长沙郡的附廓之县“湘县”改为“临湘县”,长沙首次成为诸侯王国的都城,长沙城才肇始有了详细的记载,于是我们才可以在长沙有凭吊两千多年前贾生的实物之地。长沙曾经出土大量的楚汉墓葬群,尤其是以马王堆汉墓闻名遐迩,那些精美得让人窒息的汉丝、漆器,可以让后人在穿越时空两千年后,捕捉到贾谊生活在长沙时代的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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