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震撼生命的脆弱的散文

文章 2019-07-12 12:29:11 1个回答   ()人看过

曾经经历的一场生死,让我对生命的意义,早已有了一种很淡然的看法。苦难对于我来说,也并不陌生。可当我从五月的天府之国的土地上,一步步从灾难边缘走向灾难中心的时候,心灵的震撼却使我对生命有了另一种深刻的认识。

那个令举国哀伤的时刻,我侥幸又一次逃脱了生命的劫难。我出差外地,虽离汶川也不远,但毕竟离开了灾难的旋涡。灾难降临时,我和朋友从他的房子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地质灾害的可怕,但远远还没到恐怖的程度。只是觉得那种地下涌动的声音,无比异样,水泥地面的跳动和地面的倾斜,让人无法想像大自然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短短的几分钟,小城的街道上涌动的全是惊慌的人群,无数人拿着手机,想告知问候他们关心的亲朋,可平时无比高傲的移动联通,却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委屈地低下了头,人们只有拿着手机摇头叹息。

有朋友事后问我,那个时刻,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我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儿子在那个时候是我最牵挂的人。他幼小的心灵还不懂得什么是地震,什么是灾难。我和朋友立即跳上车,各自去学校看望孩子。小城的交通在瞬间完全瘫痪,因为街道上已经全是惊恐和焦虑的人群。这个时候,我已经明白大自然的力量会给人类带来怎样的心灵恐慌。不断也有消息传来,这个学校死了多少,那个学校伤了多少。我们只好丢下车,徒步走到了学校。学校里全是孩子的哭泣声,但秩序还没有混乱,房子也完好无损,老师们必须见到孩子的家长,还要签字才能让孩子离开,朋友都不行。儿子的胆子很大,他一个人在那儿玩,见到我还描述着刚才地震的情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本能地和部队联系,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我知道,这个时候,部队肯定要出去救灾。可电话一个也打不通,考虑到明天还有学习的任务,只好收拾好行李,静下心来,等待单位的通知。

在小城的几个小时,各种传言满天飞,但我并没有见到满目疮痍、片地废墟,大自然的巨大破坏力在那个时候对我并没有形成直观的印象。从电视中知道这场大地震的中心离我们也不过90公里之远,但我们除了感受到通信中断以外,并没有见到其他的破坏景象,所以我们都不能对这个大地震有多么深刻的判断。后来知道温总理在地震发生之后短短的几个小时就飞临四川,在明白我们的最高政府处理危机时有着超强应变能力的时候,也渐渐明白这场灾难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一个不眠之夜之后,我接到了单位通知。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旅行,和一路惊慌的人群一起,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回到了单位。第一眼便让我触目惊心,无比坚实的大门竟然摇摇欲坠,再进入营区,办公大楼伤痕累累,一幢营房的一整面墙体全部不见了,战士们睡的高低床清晰可见,大食堂里狼籍一片。有同事过来告诉我说我的房子垮了,这个时候我已经相信他不是开玩笑了。操场上已经搭起了帐篷。在简单地和同事们聊了一下后,我悄悄地回到宿舍那幢楼。看着倒塌的废墟,我根本不敢爬上去,只有远远地看着,心里心疼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数码相机,那是我的全部家当,然后摇着头走开了。后来有战士告诉我,我睡的床上横着一根大梁,才庆幸自己又只是在死神面前走了一趟。按自己的习惯,地震发生时,正是我午间休息的时间。

这个时候,我也无暇顾及自己的庆幸,我很明白将有更为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从九一年的安徽三河镇,到九八年的长江奋战,再到今年的雪灾,大大小小的抗灾救灾,我已经历了了十多次,我很清楚老百姓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也很明白这身绿色在这个特定时候的特殊意义。对那些朴实的老百姓来说,这身军装就是他们的定心丸。

在我回到营区的时候,部队已经在第一时间(灾后20分钟)赶赴灾区。穿上仅有的一套军装,我和我的兵们一起,走向了我们的战场。

我是从灾区的边缘一步步走向灾难的深渊,那种一步一步加剧的心灵震撼,让我这一生也不会忘记。很想用笔记录下我们奔波的足迹,也很想用我擅长的文字来记录一点这段历史的惨痛,可我没时间,也没有心思去记录。

在洛水和蓥华中学的废墟上,我没有用我的手去刨开无情冰冷的建筑残渣,我的任务是不断地发现和聆听生命的呼救,好让我的兵去尽最大的努力营救他们。然而人类的双手再精巧,也比不过大自然的破坏。我只好面对一个个生命的呼救声由强变弱,直至了无声息。说句实话,在整个的营救过程中,我没有流过一滴泪,并不是我铁石心肠,而是军人内在的东西,让我们明白,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真正的指挥员,在这个时候需要你提供的不是眼泪,而是冷静的指挥。然而,当一声声童稚清脆的声音真诚地呼唤着你,“叔叔,快来救我!”,而你却无能无力的时候,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必然在你的心中久久不能离去,这种罪恶感可能比忍住眼泪更能折磨人。

一个长得洋娃娃般的漂亮女孩,我分明已经看见她秀美的面容,和长长的秀发,还有她渴望的眼神,可我就是没有能力把她拖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卡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这个时候,我除了愤怒地用拳头砸向冰冷的断壁残垣,来渲泻心中的悲哀和罪恶,还能做什么?

到达蓥华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在这个原本风景秀丽的小镇要呆很长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将和这片陌生的土地结下深厚的感情,只是面对更为灾难性的场景,让我进一步对这次大地震造成的灾难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心灵的震撼也更为强烈。

蓥华中学的惨状丝毫不比洛水中学差到哪儿去,整个综合楼的学生区整体垮塌。我们的先头部队已经从废墟中救出了16条鲜活的生命,我到的时候,已基本上听不到生命的呼救,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到第二天的零晨两点才救了出来,其他的我见到的是70具冰冷的尸体。学校的门口,挤满了悲伤绝望的学生家长,每当一具尸体被抬出被确认以后,学校中响起的便是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15号的上午,生命探测仪准确地告诉我们,救援行动已经没有意义,废墟下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迹象。我们的任务便不情愿地转移到从废墟中挖掘遇难孩子遗体的工作中。当挖掘机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的时候,我看到了让我泪光盈盈的一幕。一位50左右的大校大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喝多了酒呢,听到她的哭泣声才明白,作为一个早为人母的女性,她为这些孩子的生命而惋惜,作为一个现场的指挥人员,她为自己不能救这些孩子而自责,“我坚持不住了,都是些孩子啊,都是些孩子啊!”。我没有去劝她,只是用充满崇敬地眼光注视着她。那一时刻,女性身上特有的母性和军人强烈的责任意识完美地结合在她身上,这个身材不高的军中女大校,在我的眼中是那么的高大。那一时刻,我甚至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女性,要是那样,我就可以尽情的渲泻自己内心的痛楚。就在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依然热泪盈眶。女大校的痛哭,完整地体现了所有救灾一线官兵内心真实的心理过程,我们无法回避一个现实:在大自然的灾害面前,生命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军人的肩膀无法承担百姓对我们更多的期盼,因为我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接下来,便是70条原本鲜活的生命,告别了他们如花的岁月,冰冷地躺在我们面前。

面对那一条条幼小的生命,我不敢直视他们对于生命的渴望,每个孩子的手都是向前伸着,向上顶着,他们以为自己的手能爬出这场灾难,以为自己的手能顶住这场灾难,然而,在大自然面前,人的生命真的那么渺小,他们的小手又能拯救什么?他们被大自然无情地吞噬了…

而我的战士们,他们的年龄,比这些遇难的孩子可能大不了几岁,他们的心理又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可能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让他们可能很害怕的尸体,但他们身上的军装,让他们必须具备起和常人不一样的心理。所以,他们没有惧怕,没有怨言,有的只是用一种沉痛的心情,去干着他们原本不希望干的工作。我在想,这个时候,军人的价值,军人的品性,军人的坚强,应该就在他们的骨子里了。他们身上的军装,没有白穿!

后面的工作,基本上转入安定百姓生活。对于遇难者来说,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可能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我是一个军人,不是一个狂热的政客,但我始终认为,在这场罕见的自然灾害面前,我们的政府的确表现了他优良的一面,我们的民族,也的确表现了团结、善良、崇高的内在本质。但面对那么多的难民,我想到的不仅仅是这些。在一线看到的一切,让我深切地感觉到,要让灾区真的新生,真的太难。

有一幕让我终生难忘。

灾后的蓥华镇,在一两天之内可以说是人去楼空。地震对他们心理的打击是无比巨大的,特别是两个化工厂的氨气泄露,让老百姓恐惧到极点。当我们顶着浓浓的烟雾逆人流而上的时候,他们除了尊敬,也有不少人劝我们回去,他们知道上面的危险。我们除了感谢,无话可以说,我们必须执行命令,这个时候生死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我们的使命。后来才知道,我们这支逆流而上的小分队,对于当地的百姓是怎样的一种鼓舞,有许多人跟着我们,重返蓥华镇。

学校的工作一结束,我们就地转入当地的救灾工作。这时的蓥华镇,已是车水马龙,军人,警察,志愿者,政府人员,到处都是,运部队的、运救灾物资的,加上医疗、消防用车,还有大型工程机械,小小的蓥华镇,真有点不堪重负的味道。镇上最多的还是当地的百姓,他们已经陆续从各地赶了回来。镇政府的组织工作只能说是在进行,但相当零乱,这也是客观条件造成的,美丽富饶的天府之国,恐怕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灾难,他们没有经验。而且受灾的多是山区,道路条件有限,过境的路只有一条,前面还有灾区,小小的集镇给人的感觉是太乱了。

大量的瓶装水和干粮已经运了进来,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只有少量的政府人员在组织发放。我每天都从那儿过,天天为政府的这种零乱和低效率而担心。一个很炎热的中午,我和我的兵们从救援现场回来,镇上的灾民救助点正在组织发放食品和饮用水,人很多,我们只好放弃队形,零星通过。我一个人走在最后,看着混乱的人群和他们抱走的食品,心里在想,有政府的这种关爱和组织,灾区的老百姓应该是幸福的。然而就在我默默想着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了令我揪心的一幕:在远离嘈杂人群的地方,一位和我母亲一般大的老大娘,背着一个背箩,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弯着腰,在路旁一个放垃圾的桶里刨着什么。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在捡垃圾,没有在意,等我把目光再次瞟向她的时候,却发现她从桶里拿了几个馒头,抖了抖上面的水迹,放在塑料袋中,而后坐在那儿,拿出一个就地吃了起来。这些馒头,可能是民兵们没吃完丢在那儿的。老人家饥饿的样子,让我刹那间震在那儿,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是我唯一一次在灾区里流下的泪水。

地震发生后,我一步一步从灾难的边缘走进灾难的中心,看到的无不是让人触目惊心的惨状,听到的也都是悲怆之音,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离别的场面,我都没有流泪,然而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猜想这位老大娘可能无儿无女,也可能是在这次大地震中失去了她所有的亲人,一切都有可能。但让我想不明白的是,就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堆积着那么多的水和吃的,她为什么就不去领点?是不知道政府的救助?还是根本不相信政府?或者根本就没人管?

我丝毫没有抵毁我们政府的意思,我和众多的中国人一样,都为我们的政府在这次灾难面前表现的那种快速、人性而感动。但是,当你身在灾区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政府的努力对更多的老百姓是有用的,但政府的这种关怀真的很难辐射到每一个灾民的身上。抗灾救人可能是军队很快能完成的,但帮助灾区人民重建家园,让党和政府的关怀落实到每一个灾区人民的身上,无论是对我们的政府,还是对我们的军队,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灾难留给灾区人民的阴影太大了!几米远的距离,有时候可能葬送了我们所有的努力!特别是在灾情刚刚发生后的几天里,当地政府得到的人力支援非常有限,即使得到了支援,支援的人们对于灾区也还需要一个了解和熟悉的过程。所以说,只要你是一个灾区的亲历者,你就会发现政府组织工作的零乱,你也会发现许多的问题。到处都在打乱战,包括对部队的运用,如果部队的指挥员不主动靠上去,你的部队就会处在不知道干什么的境地,毕竟大量的救援工作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是帮灾区百姓恢复生活的问题。

泪水中思考了这么多问题,可我还必须解决我所看到的一切。那个时候我没有考虑太多,没有顾及身上的军装,冲动地扒开人群,指着发物资的政府小伙子大吼,“给我两箱水!给两箱方便面!”,小伙子一下子被吼蒙了,敢紧给我抱了过来。我也不说话,在周围百姓异样的眼光中冲了出来,把东西交给了大娘,并且告诉她这儿就可以领东西。老大娘惶恐地接过水和方便面,脸上的感激之情不用言表。我没有过多说什么,默默离开了。

近十天的灾区救援生活,我更多关注的可能不是废墟上的惨状,和一个个生命的离去,我不是一个记者,无须记录真实的生灵涂炭。我只是用心灵去体会一种震撼,体会大自然巨大的破坏力,体会一种生命的脆弱。

灾区的任务还在继续,我们立刻将开赴新的战场,完成我们新的使命。别了,蓥华镇,别了,蓥华的父老乡亲,我们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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