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焐粥瓶散文

文章 2019-07-15 17:00:51 1个回答   ()人看过

对家用电器的喜好,常使我有事没事到大卖场的家电部转转。前些年见到一种内胆用紫砂制成的电饭锅,觉得蛮有新意,耐心地听导购小姐介绍完该产品的种种优点后,忽让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插队的农村普遍使用的焐粥瓶。

昔日农村落后的经济体制不仅使终年辛勤劳作的农民缺吃少穿,同时也让众多农妇常为家中的生活燃料而愁眉不展。无薪,巧妇也难为炊哪!我处的乡村被称为“半稻半棉区”,稻草和棉花秆自然就成了农家日常的生活燃料。然而按口粮分得的燃料总是不够一家人生活之用,于是每到傍晚总能见到放学后的孩子背着竹筐在山坡下捡树枝、割茅草的身影,这在当时恐怕是唯一的燃料“开源”之举。那时的农户以大家庭为多,一户人家老少十来口不足为奇,每次烧完饭菜后灶膛里总会有许多带着残火的灶灰。倘若让这些灶灰留在灶中自然冷却,实在可惜。于是火缸和焐粥瓶就成了十分有效的“节流”工具。

说不清是先有火缸还是先有焐粥瓶,反正这两者是合着使用的,如同砧板和菜刀总是同时出现在人们眼前一样。那时农家的灶间都有一座能容两口大铁锅同时烹烧的大炉灶,在其一旁有一个供盛放灶灰的火塘,俗称火缸。火缸大抵可分两种,一种是在靠墙处用砖块砌成或用三块石板围成的,其高及腰;另一种干脆就选用一只小水缸,自己动手在其圆周加一个铁丝箍,既省事又实用。焐粥瓶则可在供销社的日杂部买到,那是一种表面粗糙的深褐色陶器,其大小和形状极似竖直放置的腰鼓。

这一年四季中要数冬季最能显示火缸和焐粥瓶的效能。粮食的短缺使家家户户用粮极有计划性,多半人家冬闲时节的早餐以稀粥为主,可熬粥是极费燃料的,这是一对矛盾。此时的火缸和焐粥瓶就成了天天必用的炊具。傍晚,随着房顶缕缕炊烟的消失,勤快的主妇开始为次日的早餐忙碌。她们将有限的大米放入焐粥瓶,略作淘洗后灌入足量的温水,盖上木盖。然后在火缸的草木灰中扒一个坑,将焐粥瓶置于坑内,借助火耙和畚斗状的火杴(锨)在焐粥瓶的周围均匀地铺上一圈从灶膛内取出来的残火,又在残火上盖一层砻糠或锯屑,接着压上冷灰,让整个焐粥瓶仅露出一个口子。第二天早上一揭盖子,又香又稠泛着白光的米粥就是一家人的早餐。

初见焐粥过程,我甚感新奇有趣:就像电影《地雷战》中的民兵们一样埋好地雷后,仅隔一宵就可轻松地享用热气腾腾的香粥,太妙了!于是兴冲冲地买来焐粥瓶如法炮制,满以为次日早饭有保障了。不料首次“埋雷”即告失败:一大早起来见到焐粥瓶里尽是不冷不热、半生不熟的米饭!请教隔壁大婶,方知看似简单的焐粥过程也有其诀窍。首先,作为火种的残火不能太少(单身的我显然无法做到);其次,残火不能埋得太浅,不然砻糠暗燃时所产生的热量仅能使瓶内的上半部分食物升温;再则,为防止热量散失,覆盖砻糠的冷灰必须压得严严实实……经大婶一番点拨,让我茅塞顿开。经历了几次失败后,我熟练地掌握了焐粥瓶的用法,还能在砻糠断档时用稻草制作“草结头”代之。

那个年代的农民是非常辛苦的。高强度的田间劳动,长期的营养欠缺,使许多人的体力严重透支,然而窘迫的家境又无力及时滋补身体。一年之中唯有被称为“度六月关”的“双夏”大忙时节才舍得花钱买一对野生的山蛙或一只猪蹄。即便如此,也仅允家中的男主人进补。据说吃了那些东西,挑稻谷担时双腿就不会发软。对那些滋补品,人们最信赖的加工方法就是添加配料后用焐粥瓶在火缸中煨上一整天。经不住农民朋友的劝说,我也曾托人买过两只黑不溜秋的大山蛙。用焐粥瓶煨得的山蛙香气扑鼻,骨肉分离,纵然是低脂肪的蛙肉,那汤汁上还是漂着一层光亮诱人的油脂。

时下城里人爱跑到乡下作“乡村游”,这种休闲而时尚的旅游活动总离不开“走乡间路,干农家活,品土特产”等内容。四明山某地的“农家乐”系列活动推出薯干粥,城里客食后赞口不绝,大呼“过瘾”。听业内朋友介绍,薯干粥是用特大号的电饭锅煲的。我无机会品尝那种粥,但它倒使我回想起当年用焐粥瓶焐出来的薯干大米粥,我敢断言:彼粥非此粥,两者恐怕不可同日而语!用山坡上种植的“胜利号”番薯刨制的薯干和粳米约按三七之比放入焐粥瓶,撒一小撮食用碱粉,舀几匙红糖……如此焐得的薯干粥颜色是棕红的,带着火缸中焐煨的食物所特有的浓香。舀一匙放入口中,用舌压之,甘甜绵糯,回味无穷,那才是真正的美食!三十几年过去了,其味犹存。

焐粥瓶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它的使用地域是否仅为我插队的宁波东部的农村,这些恐无人考证,似也无此必要。但我想,它毕竟经历了一个时代,在承载着人们智慧的同时,它是否也包含着那个时代的诸多无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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