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经典散文

文章 2019-07-17 23:30:58 1个回答   ()人看过

又到一年立秋时,一场突然的降温让热烈的天气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燥热的空气中开始孕育着一丝儿凉意。但太阳并不甘心轻易退出舞台,似乎要向大地证明自己还是这个季节的主宰,火热的光线无情地掠取着地上的水分,路上是一层厚厚的尘土,稻田里的水全部干裂了,满世界在“秋老虎”的淫威中奄奄一息。

一切开始变得成熟起来,地里的花生藤虽然还是一片青色,但经历了春夏的风吹雨打已显露出一副苍老,收割的季节来到了。

父亲挑着一副箩筐,一边放着一把锄头,一边放着水壶茶杯,独自来到了地里。他弓着身子,用锄头在一棵花生藤边挖了下去,用力撬动有些板结的土块,把土块勾到空地上,轻轻挥动锄头把土块敲碎,一串白白胖胖的花生就露出来了,细小的“脐带”缠在花生藤根部上,花生壳上带着一层泥土,像是含着一份羞涩。父亲抓起花生藤,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生,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挥动锄头,沿着一棵棵花生藤一锄一锄地挖下去,花生争相露出了面容,成群结队地拥挤在一起。父亲挖出几棵后,俯身擎住花生藤,轻轻地抖掉上面的泥土,连藤带花生堆放在一处,用手指抠出散落在地里的花生放在撮箕里。汗水瞬间就流了出来,他用别在腰上的毛巾擦擦额头和脖子,过了一阵,那毛巾就可以拧出水来了,不用说,他前胸后背的衣服早就湿透了,一层黄黑的泥土贴在上面。小米蚊在他眼前乱飞,一只形似马蜂的虫子在他耳边嗡嗡盘旋,他用手驱赶了一下,那虫子飞走了,但他一弯腰劳动,那虫子又飞了过来。他有些恼恨地挥动了几下毛巾,那虫子才远远逃遁了。

花生藤连着花生一堆堆码高起来,父亲放下锄头,喝下一大杯茶水,把那些花生藤抱进箩筐里,堆满后把箩筐绳缠在扁担上,曲下膝盖,肩头顶起扁担,箩筐的重量让他霎时拧紧了身上的肌肉;对于年过八旬的他,这一副担子似乎有些沉,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上,他的身子禁不住有些摇晃。

春天,父亲种完自己家的土地后,把别人闲置的几块土地也全部挖出来种上了花生。我们深知劳动的辛苦,但屡次劝说他都没有听从,当花生的嫩芽冒出胖乎乎的脑袋时,他几次三番来到地里察看,关注着土地的墒情和肥料是否合适,给没发芽的窝里补上种子,直到花生苗长得茁壮起来,他那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下来。花生苗还稚嫩的时候,野草欺凌到她们的头上,父亲又会冒着烈日,挥动锄头,把那些野草镐出来,摆在太阳下晒死。在他的精心照料下,花生藤绿遍了庄稼地,开出了鲜黄的小花,扮靓了春天的颜色。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了,天色完全黑透了,铺晒在院坝里的花生藤在车灯下有些模糊,我不知道那些花生藤上是否有花生,便把车停住,犹疑着不敢前行。父亲和母亲都同时走了过来,异口同声地说:“不怕不怕,花生都摘了下来,压得压得。”我依言把车子停放好,母亲颤颤巍巍地走近我身前,用担心的语气对我说:“娃儿啊,这么晚了还跑回来干啥?你就不怕辛苦吗?在路上要是出点啥事怎么办呢?”借着院坝里的灯光,我看见她瞪着一双渴望的眼睛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担忧超过了喜悦,随后才慢慢放下心来,问我吃过晚饭没有?要喝水不?我告诉她我在路上已经吃过晚饭,晃动着矿泉水瓶叫她不必担心这些。她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裂开嘴露出了笑容。

院坝中央摆着两大堆干湿不一的花生,分别用一块塑料膜遮盖着。屋子里的灯光无力地散发到门口,父亲、母亲和弟弟正坐在屋檐下摘花生,一把老旧的电扇呼呼地摇着头,努力扇去空气中的热量和蚊虫,他们头上身上全是泥土,屋子里待摘的花生藤和空了的花生藤两边摆放着,被摘下的花生放在一个箩筐里,像是一大群摇篮里的孩子。昏暗的灯光让我有些不习惯,我将凳子搭在屋外,打算帮他们摘花生,母亲阻拦说:“你别来摸这东西,把身上弄脏了,你明天怎么见别人呢?”父亲也说:“这点活路,我们有法,你就不用参与了。”我便打住了自己的想法。

与城市的干热不同,山里的夜露下来了,空气中带着一股湿润,在立秋后的时节显得凉爽宜人,星星拥挤在银河的怀抱里,像是白天铺晒在院坝里的花生,青色的花生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山里人家的灯光都相继隐去,山乡已开始进入安宁而静谧的梦乡了。

也许是疲惫的原因,父亲母亲的话都变得少了,为了驱散逐渐上升的睡意,我起身走动了几下,忽然听见屋后公路上有几人在断断续续地闲聊。我问父亲那是一些什么人?母亲却抢过话头说:“都是本家的几个长辈在那里乘凉。他们肯定猜到是你回来了,你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免得人家说你不懂礼节。”我知道母亲总是很在乎邻里之间对我们的评论,最希望听到别人对我们的夸奖,便听从了她的意见。我到屋后一看,原来是几个留守老人聚在一起排遣寂寞,几句热情话过后,我便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残月在西天停留了不多一会,是不是带着倦意回家睡觉去了呢?乘凉的人们相继告辞离去,我以为父母此时也该休息了,转身回屋。

出乎我的意料,父亲和母亲还坐在那里摘花生,弟弟已经瞌睡连连,我看了一下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我劝他们明天再干,他们说明天有明天的事,这里已没剩下多少,一定要摘完才休息。我又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一直到他们摘完,看见他们起身洗漱,实在扛不住疲惫,先进屋睡觉去了。没多久,弟弟也摸索着上楼,屋子里很快传出了他的鼾声。

我在恍惚中听见父亲母亲上楼的声音,母亲嘴里有些唠叨,父亲提醒她道:“别说了,两个娃儿都睡了,别把他们吵醒了。”母亲便停止了说话。父亲见屋子里有些闷热,打算给我开一下空调,我说睡着不动这温度很合适,他小声说要是觉得热,你就打开啊!我含混地应酬了一句,脑子里一片迷糊。

朦胧中我听见父亲母亲还在小声说话,头脑又清醒了一些,用心倾听他们的对话。母亲说:“今年的花生收成还可以,把好的挑出来,给每个娃儿家拿些,免得他们去买来吃。”父亲犹豫了一下说:“花生放久了要生虫,给他们少拿点;听说城里一些黑商家在卖地沟油,我们榨了油再给他们拿油去,免得他们受地沟油的害!”我的心里一阵悸动:我的老父母啊,这半夜三更地讨论这事,真是不觉得累吗?靠那点劳力种出来的花生能榨多少油呢?难道靠你们拿油我们就不需要买油了吗?这么大年纪了,这份劳累这份心意,您们叫我说什么才好呢?我无话可说,只好劝他们快点休息,离天亮只有四个小时了。两人又缄默了。

灯光还亮着,他们屋子里传出“沙沙沙”摩擦的声音,我问他们还在干什么,两人没有答话,我便悄悄走到他们的房门口,却见两人都在给自己的腰部和腿部摸药酒。母亲腰椎间盘突出,腰部腿部时常麻木疼痛,想了很多办法医治都没有成效,她一直不服输的心近来败给了时间,她开始认命了,但为了缓解麻木疼痛,她每天还是要给自己擦一些配制的药酒。我好奇的是父亲没这毛病,却为何也在给自己摸药酒呢?一问才知父亲昨日在地里挖花生时不经意间扭伤了腰部,腰部酸痛导致腿脚酸麻。我的心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为着他们的辛苦,为着他们的病痛,为着自己的没有尽到责任。

我的瞌睡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直听着他们窸窸窣窣上床,听见他们微弱的鼾声,直到晨曦在窗口张望,我才又有了一些睡意。

花狗在楼下的叫声再次打断了我的瞌睡,我听见了父亲和一个邻居的对话。

“信哥儿,又去挖花生了吗?儿子回来了就该歇息一天嘛!”

“他此时还没醒,早上天气凉爽,我再去挖一些。等他醒了,我再回来和他说话。”父亲愉快地说。

我在床上滞留了片刻,昨夜的感想又浮现在脑海里,立即翻身起了床,也想跟着父亲去挖花生。母亲说:“地里小米蚊太多,一会儿太阳出来晒死人,挖花生就是从泥巴里刨食,把衣服弄脏了没得换的,你弟弟陪你爸去了,你就不用去了。”母亲正在晒开院坝里的花生,疾病让她很是吃力,几个人的早餐对她来讲并不轻松,我便决定留在屋里帮助她。我顺手剥开一颗新鲜的花生豆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尝到了里面泥土的味道,汗水的味道,父爱和母爱的味道,一种幸福、感恩而愧疚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先进入灶房忙碌起来,母亲搂着一小捆已经晒干的花生藤跟了进来,拿住几棵花生藤揉成一个小团,用打火机点燃,一团火光瞬间放大开来,映红了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一头白发分外耀眼。

按照父亲母亲的吩咐,我把他们包好的花生分别送到姐姐和妹妹家里。在大妹家里时,小妹闻讯赶了过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品尝新花生,那份奶香滞留在舌根和唇齿间,我慢嚼着给大家讲述这些花生的来历,两个妹妹都流下泪来,欢聚的场面话语却很少。

忽然听见妹妹的小女儿说:“妈妈妈妈,花生又叫‘中国坚果’,你吃坚果怎么没变得坚强呢?”

我想起许地山先生的散文《落花生》来,父母借落花生对孩子的教育和启迪是何等的贴切自然!

我又想起花生起源来。这里有两个完全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是花生原产地在巴西秘鲁等地,随着海上贸易的兴起,花生被带到了欧洲、非洲,五百多年前从这些地方流入中国沿海,逐渐传入了内地。另一种说法是1958年在浙江吴兴钱山洋原始社会遗址中就发现了炭化了的花生种子,时间大约4700年前的灶坑年代,花生是从中国传入世界各地的。两种说法都未被最后证实。

我觉得,作为一种对人类有益无害的自然物品,证实它的来历没有多大意义,但是,值得人们回味和纠结的是,不管花生原产地在哪里,它的内涵是完全一致的,花生的营养成份不用细述,其中所包含的劳动和亲情之美,天下还有什么能与之相提并论呢?如果说儿女是那一颗颗花生,毫无疑问,父母就是那经受风吹雨打并最终燃烧了自己的花生藤!

我爱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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