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与安生》给我的反思

文章 2019-07-21 07:06:01 1个回答   ()人看过

当时我二十二岁,还不太懂得时间这回事儿。待十六年后看了这部电影,我才知道,这就是我与她的经历,或者说是放大了的经历——除了爱上同一个男人这个狗血的桥段。

1.

1997年,我考上了某师范学院中文系。第一次新生见面的时候,大家进行自我介绍。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我永远记得,那天她穿了一件乳白色与藏蓝色相间的针织衫,头发在后面绾了个髻。

她皮肤真白,面若满月。在亮着日光灯但依旧昏暗的中文楼204教室里,我望向她的那一刻,迎面感受到的是柔和的光芒。这光芒在我眼中若隐若现,如同清晨的路灯在冬日清晨的薄雾中透出朦胧的光亮,质地浓厚又轻盈,在空气中缓慢流动。

我捕捉到了这姑娘身上流动的质感:一点温柔,一点安静,一点清高,以及许多神秘。

她的声音异常悦耳动听。她说她的故乡是内蒙古,那里有森林和草原——因此我一度认为她是每天用牛奶洗脸的。

她的光芒,将我隔离了,这让我觉她的光晕之外,才是最适合我的位置。

直到1997年11月某天深夜。

2.

入学不久,我任班级团支部书记,她则是文艺委员。那晚,我们为大一新生晚会节目商讨到将近九点。

我们走在回宿舍的中央大道上,路过通告栏时,我们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到上面的一张通报批评。

通报批评的理由是一些同学早上没有参加晨跑,里面有我们班一个女同学的名字。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扣分倒是小事儿,”我说,“可是明天她看到这张通报批评,会感到多难为情啊!”

她没有说话。四下望去,见并无人经过,突然一把扯下那张通报批评,迅速地揉成团揣到怀里,然后拉起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我飞奔。跑起来的那一刻,我心跳得非常快,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刺激充斥着全身。

她紧握着我的手奔跑,北方初冬的风生硬锐利,吹得人脸生疼,我们全然不顾,边跑边笑,一盏盏路灯被我们甩在身后,我们踏着路灯下光秃树枝的影子,她回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除了我们的笑,我只感觉到自己的长辫子拍打后背的声音。

坚固的友谊,有时候是需要建立在共同做过“坏事”这个基础上的。那次以后,我们俩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3.

我们互称“大令”,因为宋美龄就是这么叫蒋介石的。

我们每天混在一起,小班主任发觉后,提醒我们关系不要太亲密,作为班干部,是要注意团结班里其他同学的。

我们班有25名同学,21名女生,4名男生,且女生分住三个宿舍,但幸运的是,我们班的同学,都淳朴且善良,大学四年来,从未因为奖赏金,助学金,各种荣誉甚至入党而发生过任何猜疑与隔阂。因此小班主任所担心的,并不存在。

我们家庭都很贫穷。有个同学说过的一句话,我现在都记得。

她说,一个人家境的好坏,从她穿的衣服就能感觉出来。

我们俩呢,整天就是休闲服加身,背着个大帆布包,任它在屁股上荡来荡去,用当时学生会主席的话来说,那两个帆布包,就跟乡下马屁股下的粪兜子似的。

但我们从未为此感到愁苦过。当时我妈会在开学给我带够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每个月三百,一个学期一千五,就这样,每个学期结束后我还能攒下些钱来。

大二上学期,她跟我说,她交不上学费了,我拿出整个学期的生活费给她交了学费;我们经常买学校对面的凉皮,一块钱一份,而通告栏后面的盒饭,要两块五一盒,我们就买一盒,分着吃;家境好的同学到商场买衣服,我们就去单洞买——那在当年是那个城市最大的批发市场,街道破败,尘土飞扬;家境好的女生洗头发用潘婷,我们用啤酒洗发香波。

但是我们很快乐。

她带我去她家,彼时她父母刚从内蒙搬到这座城市的郊区,租房而住。那所平房后面就是火车轨道,不定时的,就会突然有火车呼啸而过,连带着房子都微微震动起来,仿佛下一瞬间火车就要穿过屋子一样。

我们蹲在她家门口,看她哥指挥那个满脸大鼻涕的四五岁的小男孩往水坑里跳;我们沿着铁路散步,本来想象着,走在铁轨上是一件非常文艺的事,但事实是,铁道上满是小便被太阳烘干的味道,还会见到晒成干的大便。

跟那晚撕通报批评时一样,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然后大笑着跑开了。

后来她说她哥谈恋爱了,那女孩就在我们学校对面的建行工作。于是我们装作存钱的模样特意去银行里看她,结果是我们对那姑娘都很满意。

但其实她跟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大令,就是我家太穷了,要不我就把我哥介绍给你了。

4.

大学时我们都没怎么谈恋爱。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人追,她有,我也有,而且还不少。

于是我们辅导员经常说我俩是同性恋。

我们每天形影不离,仿佛一个人的两半。

我们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在北方寒冷的冬夜里,她从背后抱住我。

我们一起洗澡,互相嘲笑彼此的胸。

有人说,女生都有同性恋倾向。但我们不是同性悉。她有她倾慕的老师,我也有我倾慕的老师。然而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心中,从未有过灰姑娘到公主的梦想。

我们专注于脚下,整个大学四年,学院里大部分的老师都认识我们,因为我们完成任务总是又好又快,我性格爽朗,她温柔大方,说话又都是好玩有趣儿,因此我们去哪里都很受欢迎。

然而正如《七月与安生》里的台词,我们关系如此亲密,同时,又都惯于隐藏自己。

大四上学期的某夜,我连续到她宿舍找她,她都不在,打她传呼她又不回,同宿舍的同学告诉我,她接到政法系一个男生电话后就出去了,她没告诉你吗?

当然,那一瞬间,我是失落的,甚至连我自己都认为,她什么事,都是不会,也不应该瞒着我的。

那天晚上,她是11点回来的。

我们站在只有一盏白炽灯泡的宿舍走廊里,谁都不说话,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终于,她说,大令,你也不问问我今晚去哪里了吗?

我说,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了又有什么用呢。而实际上,我心里说的是,难道你不想告诉我你今晚去哪里了吗?

她哭了。她说一个老师以生病为由,让她去他家探望,然后拉着她的手说,你的手真白啊!她说她那一刻感到屈辱极了,与他周旋了一阵后,逃了。

我真切地感受到她巨大的委屈,我抱住她,那白炽灯泡的光,暗极了。我也哭了。

5.

其实人人见到的我们快乐的外表下,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哀伤。

大学毕业前,我们选择了这座江南小城,2000年春节前,我们跟老师借了路费,坐了24个小时的硬座来看这座小城。

江南的冬天,真的是太冷了。我们住在大戏院后面的招待所,没有暖气,没有空调,我们唯一取暖的,是手上那桶方便面。

我端着方便面,说,大令,难道以后我们就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了吗?离家千里,举目无亲,又这么冷,这究竟是为什么呢?然后我的眼泪就一滴滴掉在了方便面里。

她走过来,抱着我,说,大令,别哭,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会一直在一起。

然而我抱着她,哭得更厉害了,她不知道,我这眼泪背后,掩藏了多少挣脱原生家庭的决绝,与对未来毫无方向的恐惧。

2001年夏天,我们参加了在一所高中体育馆里举办的双向选择招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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