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五台散文

当我还是大学二年级学生的时候，听建筑史老师讲到了佛光寺。在尔后的很多年里去佛光寺看看一直是我的愿望。在5年后的初秋，我历经千辛万苦完成了导师的项目，得到了补休最后一个暑假的机会。终于，去佛光寺的愿望得以有时间付诸实现……

在日本投降60周年纪念日的那一天，我绕道400余里从大同的应县赶到了忻州的五台。等我进入五台县城，天已经快黑了。但在近夜的冥冥薄暮中，我依稀觉察到五台县城是那么的破旧，以至于每一辆汽车的经过都足以使电灯变得更加昏暗。从下车到此时，我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了当年梁思成先生所说的，要找到中国的古建就得到没有战争破坏的偏远山区是多么的精辟。结合了梁先生的“偏远”论述，五台不是个好地方已经在我内心扎下了根。看来，瞻仰佛光寺之后迅速离开是当然之选了！

显然，接待高干的五台山城宾馆我是无力消费的，于是我又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才找到了一间相对便宜的路桥宾馆。然而，此时我已经满面尘灰，饥肠辘辘了。在草草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便下楼觅食。其实就在路桥宾馆的旁边就有不少的小餐馆，作为重庆人的我当然是进那家四川鼎鼎香。再说，几日的来回奔突也不允许我有到“远处”觅食的想法。虽然已近8点，但餐馆依然人丁兴旺，我只好坐到对门的一张小桌上。这时，一个穿白衣的女孩过来问我要些什么，我看了菜单，在白衣女子的推荐下要了一个典型的川菜——麻辣米线。简单的几句对话让我突然发现了一丝希望：这个女孩子说普通话，而不是像其他人说的都是想阎老西儿那样的五台话。说实在的，山西话很难懂，虽然山西人很热情地给我解说我想知道的路线，并在说完后会加一句类似“暖不暖”（能听懂不能）的话，但对我来说满头雾水是必然的。这个漂亮到足以说普通话的女孩子仿佛就是夜空中的灯塔，让我找到了可以询问明天怎么去佛光寺的人。

“请问，我想明天去佛光寺应该在哪里坐车？”

“佛光寺在什么地方？”她反问道。

我差点晕了过去。一直认为中国最古老的木构架建筑应该家喻户晓，但没想到在离它只有不足百里的县城居然有人不知道它的存在。

后来她倒是热心地帮我打听到了，就站在门口给我指了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和我来时路上之所见，我差不多已经知道去哪里坐车了。不过，我却故意装着没听明白。她又讲了一遍，看我一头雾水，便说她带我过去。

在这初秋的夜晚和她走在异乡的街头，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纵然汽车过去之后会有闭月休光的“暮霭”。

“你是学生吧？”她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的，我学建筑的。”

于是，我们聊了起来。我知道她今年高考落榜，又不愿意再去补习，所以就这样在家待着。我潜意识里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应该在大学里，怎么能在五台这个破落的山区县城了此残生！后来，我给她讲我这一路的行程和所见所闻，也给她讲我对佛光寺是怎样的慕名已久，并期待一睹真容。她听得很认真，偶尔还给我一个甜甜的笑，也正是因为这笑容，我有点找不着北，差点就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第二天一早，我便动身去佛光寺。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她。

“还回来吗？”她问道。

“回来！”

事实上这跟我最初的计划是不相符的。我本来准备在参观完佛光寺后便离开五台，然后去山西有名的平遥古城看看。但不知道怎地，遇上她，我忍不住改变了自己的行程，决定在五台多待一天。

从五台县到豆村镇，佛光寺便近在咫尺。一路上偶有孤庙在窗外一闪而过，我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想象着当年梁思成和林徽因来寻找这座千年古寺的情景，应该走的也是这条路吧，据说又是汽车又是毛驴的，好象还有阎锡山的一支小队保护。然而，时光就象车轮，压过去就不能再回头了。梁思成和林徽因的足迹还在，却物是人非，不再当年。也正因为想到这里，早晨与她离别时的情景便爬上心头。

佛光寺距今有1140多年的历史，现存的唐代木构建筑东大殿是佛光寺内的主殿，位居全寺最高部，殿前松柏掩映，居高临下，气势雄伟，东大殿面宽七间，净深四间，八架椽单檐五级顶，大殿比例匀称，造型庄重朴实，具有唐代建筑的典型特征。我终于站在了佛光寺里，我不是香客，更不是游者，所以我无心去惊叹那墙壁上的精美壁画，或者是殿内供奉的神象是多么具有艺术价值，甚至是它在佛教文化中的地位，我所关注的是这些全木架结构在建筑上的工艺。作为一个学建筑的人，自然是以专业的眼光来看，用建筑学的审美观念来看。站在这里，也领悟到当初梁林二位先生何以四次入晋，何以说只有佛光寺圆了梁思成的梦。深山藏古寺，梦寐远求之。佛光寺之行也圆了我的梦。

从佛光寺回来心情很激动。回到路桥宾馆，来不及洗去一身的风尘，便急忙把数码相机里拍的相片一一调出来看，每看一张心情就激动一下。“给她看看！”当所有相片都被我浏览一遍后，我脑子里有了这一想法。

去吃晚饭的时候，我又走进了那家四川鼎鼎香。她在我进门的第一时间看到了我，然后快速的朝我走了过来。

“回来啦？”

我点了点头，然后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随便点了点东西，现在无心于吃，而是想跟她讲讲我的感受。她说现在忙，晚一点再说。于是，我看着她穿梭在店里忙碌。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当我们的目光偶然相遇时，她总是给我一个甜甜的笑，我立马就傻了。因为专业的缘故，这些年来我差不多走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遇见的人不少，但他们都象纸屑一样随风而逝，走过了，连头都不回，更谈不上让我驻足停留。

一顿饭吃了好久，而且全然不知其中味道。好不容易等到她不再那么忙碌，我才有机会跟她坐下来聊聊。先给她看了我的相片，她一边看一边惊叹，而我在建筑学和历史上的知识这个时候派上了大用场。一边给她描述我看到相片里那些建筑时的深刻感受，一边从建筑学的审美观念和历史的角度来加以分析。看她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突然有种成就感，而那种成就感远比我完成一个设计图来得兴奋。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从佛光寺聊到五台山甚至我刚去过的大同悬空寺、应县木塔，后来还谈到我的学校，以及将来的打算。我喜欢她看我时有些崇拜的眼神，觉得自己挺牛。正当我有些美的时候，老板告诉我要关门了，带着一丝意犹未尽，我在初秋的夜晚跟她说再见。

本来想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五台的。不过，早上起来时已快十点，磨磨蹭蹭的又在宾馆里混到中午。下楼的时候到前台结了帐，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午饭准备在别的地解决的，不敢再去那家饭馆，就怕去了看到她，我的行程又得耽误一天。不过，当我正准备坐车去车站的时候她叫住了我。

“要走了吗？”

“是的。还要赶着去别的地方。”突然之间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这让我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受。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我打破了平静。

“嗯。你路上小心！”

“谢谢！”我有些感慨地说。

“欢迎你以后再来五台玩！”我点了点头，然后随手招了辆出租车。临上的车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再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的生活不应该在五台。”

车，终于带走了我，也带走了我来时的梦和现在的梦。我在后视镜里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最后消失，不由一声叹息。我走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来五台，但佛光寺还有记忆里的她会是人生旅途中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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